浙江大学嗜极微生物实验室

孙华
我以为自己漠视了乡情,淡忘了过去,是一只永远离家的“凤凰”。可我飞得再远再高，母爱的网也会将我兜头罩住……

念“高四”那年，我已写家信告知母亲月末不回家了，可看到窗外杨树最后一片落叶的舞影唤来了秋天的脚步，那一刻，我的心还是酸痛起来，久久徘徊在汽车站，躲在角落里,看着车站里来来往往的人群,揣度着他们各自的心情,最后,在售票员“发车了”的高喊声中，几乎犹豫了一下午的要回家的念头立刻坚定起来，我最终没能抵住回乡大客车卖票员诱惑的叫声，迫不及待地挤了上去。在车厢内窄窄的过道边，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家，心里的那分喜悦淹没了车里所有的郁闷和浑浊的烟味。当我突兀地站在母亲面前，尽管看见了她眼中因为数月没见我的那一丝惊喜，可我还是敏感地觉察到了母亲惊愕眼神后面的那层哀怨，真想伏在她胸前说：妈，我也想省点车票钱，可我真的想家了。但农村的孩子，长期被渺茫和贫苦压抑着，却少有那样撒娇、依赖的心理，乡下的母亲，因常年的劳累和困窘，也无暇表现出那一份细致的情怀！她只是幽幽地说：“孩啊，天凉啦！”而这一句，包含了她多少拥抱与关爱！但当时的我，在心里是怨恨母亲的，她表面的冷漠，让我无法知晓她内心深藏的爱！

尽管，我是故乡深山里飞出的一只小鸟，娇嫩的羽翼上凝结着母亲深情的抚爱，可忙碌的工作，疲命的奔波，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即使回家也是觉得万不得以，而且常常带着一种嫌弃和厌恶农村落后条件的心情，在映山红花开的四季轮回中，自己对家的心一天天高远起来。这一次秋假回家，我突然感觉到母亲老了，全无当年因我的淘气拿棍子追我打的那种利落，目光中的那种威严也荡然无存。每次我离家，她都不送我去车站，可这次临别时她非要送我。山里的客车很少，每天只有一趟，人便是出奇的多，我一上车，便忙不迭地在人群中找座，全然没听见车下母亲絮絮叨叨的叮嘱。车要开走了，才想起车下的母亲。这时卖票员递过一小包东西，打开层层的包裹，原来是那包糖，那包她认为最好吃的糖！在《读者》里看到这样的话：小时候能吃到糖，感觉是人世间最美的体验，它来自于味觉，却能幸福到全身心。而今，在我的生活中，糖是随处可见的，而“甜”已无中轻重了。母亲却不知道，仍然执着于儿时吃糖的感觉！我慌忙打开车窗，在人群中搜寻，但是所能看清的，只是母亲一遍一遍擦泪的动作定格在模糊的视线中……

这么多年来，面对母亲，想想自己对她的挑剔与怨恨，我第一次有了心痛，而这种痛，完全是对心灵一寸一寸地切割！也使我深深懂得，母爱如糖，含得越久，越能品出它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