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大学嗜极微生物实验室

吴平
在全国科技大会上中国向世界宣布中国科技创新的意志与誓言。作为一个大学，毫无疑问要走在这支雄壮豪迈的出征队伍的前列。大学创新的永恒动力是什么？又一次要我们认真地讨论。大学知识分子（教师、管理干部）在校园现实中对理想的追求是建立校园人文精神、科学精神与大科学理念，这是大学创新的永恒的动力。另一方面，如大学知识分子不能远望未来，追求理想，而是近视眼，只看自己眼前小问题，耍些小聪明，整个社会的人文精神、科学精神与大科学理念又从何而来？因为校园是造就社会发展各类人才的摇篮。

文化是创新的决定因素

创新需要经济支撑，而文化是创新的决定因素，因为追求形式的完美与丰富的想象力是创新的源动力，而追求完美形式与具有丰富想象力是建立在深厚的文化底蕴上的。一座科学大厦，钢梁骨架是专业的贡献，深厚的地基则是由文化铸造。大学形成自己崇拜科学的文化，是民族与社会建立崇拜科学的文化的标志与前题。但在大学里，需要可平衡的评估标准，从而制定了具有强大诱惑力的体制。但当现实体制对创新系统的不合理性无容置疑时，持平是一种理性的偷懒，和谐也无法避免坠入庸俗。人性的和谐性应建立在追求高尚理想的基础上。在知识分子集聚的大学里，和谐应建立在对科学的崇拜并在博爱与爱国主义精神融合的人文精神的照耀之下。体制有诱惑也有制约。SCI论文发表有奖，晋升要项目与论文，获得国家科技奖标志你的成功，可以获得社会、学校的回报。这种诱惑是普遍性的，但它的制约使你无法张开想象的翅膀，更不用说自由地翱翔。世界一流大学也有体制的制约。博士后出来，竞争一个助理教授的位置就要看你是否在科学研究中已表现出一流的素质与业绩，再给你5-8年，升不上副教授或教授，你还得到更低一挡的大学或其他单位去谋职。你升上了，基本可以终身安心从事你感兴趣的研究。但这个副教授、教授位置是有限的，从助理教授到这个位置平均也只有20-30%的比例。因此，保证了最优秀的人获得这个位置，从而维护了大学的文化与科学精神。我们的大学有理由不这样吗？没有。在培养引领未来精英的大学，有一群优秀的教授、副教授，他们不受体制制约与诱惑，从而形成一流大学文化氛围，是尤其需要。在认识到建立一流大学高素质队伍重要性时，我们听到过“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呼声，但除了用新瓶装旧酒的方法（适当提高一点量化指标）外，没有或无法实行“新办法”，那么我们建设一流大学的目标何时实现？
以天下为己任的士大夫风气是从先秦诸子就建立的知识分子的境界，教书的（如孔子、荀子）如此，从政的也如此（孟子、墨子）。浙江大学之所以是浙江大学，因“求是”作为校园文化核心被每个浙大人接受。1897年林启创办求是书院取名“求是”，开启笃实士风。作为一所大学的笃实士风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崇尚科学就是西为中用，注重“新学”。所以求是书院也是中国近代史上效法西方学制最早创办的几所新式高等学校之一。从书院必修课设有国文、英文、算学、历史、地理、格致（物理）、化学等即可见。可见以天下为己任的士大夫风气，在大学里，具有浓厚的崇尚科学的内含。100多年来浙大秉承“求是”士风，发展到今天成为一所在国际上有声誉的综合型研究型大学，我们在担负建设一流大学的艰巨任务时，弘扬“求是”士风的时代内含和历史赋予我们的时代使命是什么？

大学知识分子的使命与创新

知识分子的使命无法离开时代背景。因知识分子有替社会把脉的习惯，同时知识分子本身就是真实的脉博。抗战时期，西迁路上，浙大学子与教授们的脚步告诉世人，中华民族是不可战胜，民族的复兴是不可阻挡的。那时，我相信没有哪一个浙大人会计较我教书与做学问能得到什么。他们前行的脚步由一种悲壮与不倔的精神推动。当我对研究生说，21世纪中国科学的崛起，要求我们发扬“亮剑”精神，敢于拼搏，有高度的使命感，要有对后代有体面交代的荣誉感，要有背水一战的悲壮。马上就有另一种声音：现在又不是战争年代，亮什么剑！说明弘扬由时代决定的大学知识分子使命在一所大学里的确立，并能激励每一位教授与管理干部的斗志是紧迫的，也是非常艰巨的！
    我们这个时代特征是什么？是大科学理念。我们是否真认识了在一流大学必须建立与认同大科学理念。认同要体现在体制改革中。我在YALE大学合作研究时，认识一位生物信息学副教授，是破格提升的。学校对他的评价是看他的名字及他带的研究生在YALE大学教授发表的高水平论文中出现的频率。因生物信息学研究往往在一项研究计划中作为方法与分析技术参加，并不是主持研究。这就是大科学理念在YALE的确立与认同表现。对大科学理念的认同流于形式是一种误导。我们已有足够的经验与教训来思考这个问题了。
    第一，大科学理念的体现不是把一些由资源诱惑而合起来的教授提出研究计划，而是一些不受体制制约与诱惑的教授们在科学研究中发现的问题引起不同研究领域的教授的兴趣，他们想合作去揭示这个问题。教授学术俱乐部的作用在这个问题上比行政组织更行之有效。而最强大的教授学术俱乐部是那些报道世界科学前沿成果的权威学术刊物与顶级国际学术会议，加入这个学术俱乐部是不要交会员费的，而且随时可以加入，决定的只是你的资格：即学术水平。
第二、大科学理念不同于大科学工程。大科学工程项目是政府或研究机构组织的，是阶段性的，不是理念，因大科学工程一旦组织，是有完成的时间表的。在培养精英人才与科学创新为主要目标的一流大学里，会有杰出教授被政府组织去领导或参加完成一项大科学工程，但大学本身是不具备组织大科学工程的功能与使命的。在政府部门资助的研究机构基本建在大学的美国的大学体制里，大科学工程也不是在大学完成。
    第三、在大科学的理念下，最富创造力的群体是什么？是年轻的科研力量。在世界一流大学里，从博士后出来到获得教授位置的10-15年左右时间里（即在30-45岁）是一个人成功的关键。因此，从博士后出来到获得教授位置的时间里，大学的科学理念与相应的管理与评价体制是如何影响的，就决定大学是否可以造就具备最富创造力的群体。

大学知识分子的品格与创新

热情是知识分子的可贵品质。因热情的人对现状总会有一点不满，并追求改革，至少会远望乌托邦。一位作家说过：坚定不移地追求理想，需要初恋般的热情与宗教般的意志。始终如炽的热情来自对科学的崇拜并由此产生宗教般的意志。我在CORNELL大学美国农部土壤、植物与营养研究所做合作研究时，该所有一位负责高效液相色谱分析的技术员，他多年来就想提高分析精度，并一直专研。所里告诉他研究所没有专门经费支持他的研究，你的工作是测定送来的样品，他就用自己的钱买材料研究。有一天他很开心地告诉我，他发明的样品分离系统可以大大提高分析精度，他申请了这个发明专利。爱因斯坦说的一段话最能使我相信科学崇拜与宗教般意志的不可分：……对这个世界的凝视深思，就象解放一样吸引着我们，而且我不久就注意到了，许多我们尊敬的人，完全献身于这项事业，从而找到了内心的自由与安宁。在我们可以得到的一切可能的范围内，从思想上掌握这个人以外的世界，就作为一个最高目标自觉不自觉地浮现在我面前。持有这种想法的古今人物，连同他们已经达到的真知灼见，都是我唯一的和忠实的朋友。通向这个天堂的道路，并不象通向宗教天堂的道路那样舒坦和诱人，但是，他已证明是可以依赖的，而且我从来也没有为选择了这条道路而后悔过（《爱因斯坦文集》第一卷，P2）。
如果我们具有追求理想的热情，我们有“求是”士风的传统，我们认识到建立创新文化与相应的体制改革的必要性，我们已有一定的人力财力了，没有决心，这个理由历史不会接受！（作者为浙江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常务副院长、国家“973计划”首席科学家吴平教授。）

人文精神与大科学理念：创新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