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忘不了粗茶淡饭将我养大，忘不了一声长叹，半壶老酒……”

小时候，家境很苦，在我印象里，父亲不苟言笑，甚至有时把生活的不公都迁怒到我们身上，稍不留神便会得到一阵无缘由地训斥。山外，对于我们来说是有吸引力的，所以总巴望着父亲能出门给我们带回点好吃的。总算有一天父亲去赶集卖黄豆，我们姊妹四个早早就醒来，巴不得父亲早点走，最后，终于看见父亲扛起袋子，揣了四个苞米面饽饽，走出门去，于是便雀跃着期待太阳早点下山。这一整天，我们都很听母亲的话，分派的农活都比平时干得痛快、麻利，只是时而不时地偷爬上大树向村口张望。终于，掌灯时分，我们正趴在炕上睡眼惺松时，哥一声高喊：爸回来了！我们四个便兴奋地窜出被窝，也忘记了穿鞋，簇拥在父亲的身边，只见父亲从容地从麻袋里一手拽出一个猪崽儿，扔进猪圈里，拍拍手，走进院内。哥手疾眼快，马上去翻父亲鼓鼓囊囊的衣袋，我们忙凑过去看，是两个硬梆梆的苞米面饽饽！我们兴奋的表情没维持几分钟，便一个个蔫蔫巴巴地回到炕上，想着各自的心事，失望地睡着了。

父亲一次次空手而归，我们便在一次次失望的心情中一天天走过岁月，物质的丰裕，使我们不再期盼出远门的父亲是否带好吃的回来，当他远行回来时门口挤着四个小脑袋的情形已不存在了。有一次，父亲回来时喊了声：“我回来了，看我给你们买了什么？”可我们都只招呼一下“爸回来了”便又翻身睡了。我睁开眼，只见父亲一脸愧疚，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对母亲轻声说：“孩子大了”。

上高中后，才知晓父亲的良苦用心，出门从不多花一分钱，所以我才有学费读完了高中，可那时的我，在心里是怨恨父亲的，每每提及此事，父亲也是一脸的愧疚与不安！可他的这种吝啬，对于当初懵懂的我，无法理解他内心深藏的父爱。

“等我长大后，山里孩子往外走，想儿时一封家书千里写叮嘱，盼儿归一袋闷烟，满天数星斗……”考上大学，我便远离了小村，父亲从不去车站送我，我也不奢求，只是将这份冷漠放在心里，在陌生的异乡，看着车站送行的父母，独自咀嚼。一次秋假回家，我已明显觉出父亲的苍老，步子很迟缓，也不像从前高声训斥，使这么多年怨恨他的心稍微有一点安慰。母亲没在家，偌大的屋子，除了墙上老式的钟在“哒哒”地不按正点地走，只有他一个人。午后的光线，顺着塑料布钉的窗户射进来，投在昏暗的屋子里，显得那么凄冷。父亲怕我不习惯没有暖气的屋子，为了保持屋子里的温度，每天清晨3点开始就在不停地烧炕，一直不让火熄灭。看着父亲在灶边添柴时被炉火映红的脸，我有些难过,那脸上有难言的沧桑与苦痛。父亲老了，但我还是不懂，为什么每次我离家，他却不肯出门送半步？即使一句临别的话，可他却吝啬这份温暖！所以，同以往一样，当那种受伤的感觉涌上来，自己便默默地收拾好要带走的东西，咬咬牙，忍住泪，一扬头，飞快地冲出门去，留下一个愤怒的背影。可是一想到家里只有父亲一个人，一抹留恋涌上心头，我不经意间回过头去，那一刻，我自持的心态已不再灵验！只见父亲把脸紧紧地贴在玻璃窗上，古铜色的脸上，密密的皱纹，那双昏花的眼正愣愣地盯着我离去的背影！浑浊的泪一滴一滴流下来……双手摁在玻璃窗上，那是怎样的一双手？掌心有好几道刮破的口子，皲裂的皮翻着，一道道血印。手指弯曲，满是硬茧……猝然间，我理解了父亲，这么多年的离别，他一直在心里默默地送我，把我从这个小村送到山外的世界去……

拙于表达而“吝啬”的父亲！

“都说养儿能防老，可是山高水远他乡流。都说养儿为防老，可你再苦再累不张口。儿只有轻歌一曲，和泪唱，愿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而今，我已能献上一点孝心，而每每总是因被一些琐事牵绊和路途遥远为借口而不能常回家看看。前几日父亲过生日，见他又瘦了一圈。邻里告诉我父亲病了好长时间，见我们姊妹几个回来，硬撑着起来，怕我们牵挂影响工作和心情。如今，我的父亲劳作在乡野，愿把人间最美好的真爱，献给普天下所有默默奉献的父亲！